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第50章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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江南怔怔望著他, 望著言溫松越走越近,不知為何,她心裏突然襲上一股前所未有的恐慌。

“你, 你是什麽意思?”

“與你花前月下的人早就已經死了, 難道這麽簡單的話也聽不明白嗎?”言溫松面色陷在陰影裏,深幽的目光猶如一條陰森毒蛇, 江南驚恐地盯著他的臉,在言溫松打算將她與李敏才丟到一起時,陡然昏了過去。

黃啟善道:“有事待會再說,梁王已經來了。”

言溫松只好作罷, 抱著江瑜先回屋, 等他將人重新放好,與冬子與春生吩咐幾句,隨言瑫往前廳去。

三人到時,梁王正與李洪康飲酒,一群官員坐在下方說著諂言媚語,梁繼懷儼然一副土皇帝的架勢,只在看見言溫松與黃啟善的剎那稍微收斂面色, 而後又恢覆如常, 繼續暢喝痛飲。

根本不把京官放在眼裏。

可見,嶺南確實已在梁王的掌控之內。

梁繼懷好酒, 他喝得已經面目漲紅, 依舊站起身,搖搖晃晃吆喝著眾人與他不醉不歸。

言溫松記著晚上分頭找賬冊的事情, 並未敢多喝。她想到長隨說的話, 每個月都會有人去各府查看賬冊, 如今趙朔被困京城, 那現在來的人會不會是梁王。言溫松微微瞇起眼睛,註意梁繼懷微醺的神色。

酒宴結束,已過三更。

言溫松裝醉,由下人扶回客房。

江瑜聞見動靜,剛好睜開了眼睛,她坐起身,揉著尚感昏沈的腦袋,迷迷糊糊的不知道發生了什麽,她努力想了想,想起江南要給她看東西的事情……

猛地驚醒。

江瑜四下看了看,瞧見醉醺醺的言溫松正往自己這邊來,她忙往旁邊挪了挪,言溫松‘砰’一聲,倒在了榻上,已然睡得不省人事。

江瑜擔憂地彎下腰看他,才要說話,忽然對上言溫松噤聲的手勢,她懵了一下,立刻捂住嘴巴,言溫松示意她下榻把燭火吹滅了,江瑜緊張地照做。

屋內瞬間漆黑下來。

外面的人聽了片刻,確定裏面沒聲音了,靜悄悄離開。

江瑜緩緩放下手,看見言溫松走下床,而後快速脫去身上的衣服,換上一套黑色緊身衣,她微楞,很快又明白過來,小心翼翼問了句:“爺這是要出去?”

“嗯,今晚會有事情發生,你哪裏也不要去。”言溫松綁好手腕上的細帶,轉過身直視江瑜,認真道:“無論聽到什麽動靜都不要出來。”

江瑜有點擔心他,她吸了吸鼻子,忍不住伸手把他緊緊圈起來,把腦袋也貼在他胸口,聽他有規律的心跳聲。

言溫松拍了拍她脊背,聽見江瑜軟軟哼了聲,又在他唇瓣輕輕吻了一下,才依依不舍松開。

“爺早些回來。”她說。

言溫松低低一笑,點頭。

江瑜看著他離開,在榻上躺了會兒,發現言溫松不在身邊,心裏總有些不踏實,她坐起來,摸到桌案邊,就著月洞窗模糊不清的光亮,吃起糕點來。

忽然,有只貓聞見了動靜,從微敞的窗戶細縫裏竄了進來,與江瑜一番貓瞳對視後,擡了擡爪子。江瑜楞了楞,給它丟過去一塊馬蹄糕。

人走光了,梁王臉上哪裏還有醉意,他赫然起身,跟李洪康去了書房。

“東西呢?”

李洪康往窗戶處看了看,道:“京城來了人,下官擔心有意外,賬冊一分為二。”

梁王點點頭。然後看見他轉身去多寶架方向,他也跟了上去。

“上冊在裏面,另外一部分,稍後由下官帶您去祠堂。”李洪康說著,來到多寶架旁邊,熟稔地轉動懸在上面的燈座,燈籠裏的火光驀然亮起,隨之而來還有多寶架徐徐移動的聲音。

言溫松伏在屋檐上,從磚瓦細縫間往下看。

屋內燈火明亮,李洪康將手伸進多寶架後方的暗格,緩緩從裏面掏出一本藍皮賬本,言溫松記下賬本的樣子,準備明日找一個相似的替換掉。

梁繼懷接過賬冊,仔仔細細翻看著,時間有點長,李洪康立在邊上,面容忐忑。他想起什麽試探道:“大人,您一會兒要不要去牢房下的兵器庫看看,上個月又打造出了兩千把刀具。”

夏夜蚊蟲密集猖獗,言溫松只待了片刻,脖頸上被盯出了一個包,有點癢,他皺眉偏過頭,用指尖輕輕蹭了幾下。

“誰?”

梁王猛地闔上賬冊,逡巡過四周。

李洪康也左右望了望,卻並未發現異常,他道:“大人,您是不是聽錯了?”

就在他話落,屋頂上陡然傳來一聲貓叫,緊接著,外面響起了喧囂聲。

李洪康快速跑過去,打開門,沈聲問:“發生什麽事了?”

侍衛立刻稟報道:“有位夫人說貓跑院子裏了,過來尋貓。”

李洪康目光穿過他身後,瞧見院門口正立著一名小婦人,與侍衛大聲吵了起來,他瞇起眼睛仔細辨別下,想起來是誰了,跟言溫松一起過來的那位孕婦。

梁王走了過來,李洪康向他解釋道:“是言夫人。”話罷讓侍衛帶她進來。

侍衛領命而去。

言溫松遠遠望見江瑜朝這邊來,他心口緊了下,轉而覷向身側的白貓,這貓居然不怕生,蹭著他手背叫了幾聲,又在言溫松危險的目光中,從屋檐上跳下去。白貓在地上四處逃竄,沒一會兒就被一群侍衛抓住了,遞還江瑜。

江瑜道了句謝,欲走。

“等一下。”

她走半路,梁王突然從屋子裏邁出來,叫住她。

江瑜楞了一下,疑惑地轉過頭,朗月將她嬌妍的面容照出幾分驚艷與旖旎,身上薔薇紅的羅裙在晚風裏輕輕蕩著,她一雙明澈烏眸就那麽直楞楞望過來,若處子般嫻靜。

這樣好的面容,也難怪思燕來信要他除掉此女,為此,他特意從邊境趕了過來。想來,趙朔就是被這張臉迷惑住了。

梁王按捺住眼底的殺意,道:“晚上不安全,言夫人下次可要把貓看好了。”

“謝謝大人提醒。”江瑜彎了彎眼睛,一邊給貓塞馬蹄糕吃,一邊抱著它慢慢往回走。她盡量讓自己步伐正常一些,然而掌心的汗已經出賣了她。

言溫松看著人漸漸走遠,漆眸微微暗下來。

她膽子倒是愈發大了。

敢一個人偷跑出來。

等他回去不把她屁.股打開花。

言溫松暗自想著小夫人趴在腿上哭著求饒的樣子,勾了勾唇角。

還有一半賬冊在祠堂,等李洪康與梁王回了屋,言溫松悄悄先往那邊趕去。

他要守株待兔。

“明晚,本王要單獨設宴款待京城來的人。”梁王危險地盯著江瑜離開的方向吩咐道。

李洪康殷勤頷首:“是,屬下明日定會安排妥當。”

梁王收回視線,重新回到屋中。

江瑜回去時,意外瞧見江南也沒睡,她坐在廊檐下的臺階上,默不作聲盯著頭頂的月亮,目光有些呆滯,不知道在想什麽。

江瑜平靜地走過去,路過她時,聽見江南似乎笑了聲。江瑜停下腳步,還是將心裏的問題問了出來:“你就那麽恨我?”

江南頭一回認真打量起自己這個庶妹,然而,很快她又看回那輪月亮。

“你聽說過借屍還魂的故事嗎?”

夜晚涼風習習,吹得庭院枝丫輕輕晃著。江瑜被她的話驚了一下,她莫名想到自己的重生,江南跟她說這個,難不成是知道了什麽?

“看過相關的話本。”江瑜道。

江南笑了笑,指著月亮道:“十三歲那年冬季,我感染了一場風寒,又常常夢魘,每次都做同一個夢,我夢見二郎不見了,怎麽找也找不到,我在夢裏哭醒好多次。”

“他來看我時,我便將這事說給他聽。那時候天剛剛黑下來,天上有一輪薄薄的月亮,二郎就指著月亮說,如果下次再夢見他不見了,就擡頭看月亮,他就在那裏。”

“後來這就成了我們之間的秘密,無論他在哪裏,只要思念他,我便會擡頭望一望月亮,好似他就在邊上。”

江瑜靜靜聽著,沒有言聲。

她只隱隱覺得今夜的江南有些不正常,她每一句都在說言溫松,可又不像自己認識的言溫松。她認識的言溫松,雖也疼她寵她,卻陰戾,狠辣,會殺人,極少見到他舞文弄墨的佳公子模樣。

他不高尚,也不懂得什麽月寄相思,他就是很惡劣,很記仇,很惱人,可在江瑜心裏,他就是最好的。

這樣的言溫松是最好的。

而江南說的,與自己感受到的,仿佛就像兩個人。

“你說完了?”江瑜淡淡問了聲,並沒有與她徹夜長談的打算,她懷裏的貓突然竄了出去,快速往屋子裏鉆,沒一會兒就叼著一塊糕點出來,蹲在墻根吃著。

江瑜走過去摸了摸它的腦袋。

被人打攪進食,貓咪耳朵下意識豎了起來,喉嚨裏發出嗚嚕嗚嚕的聲音,以至於江瑜沒有聽清江南說了什麽。

她說:“……原來他早就不在了。”

這麽久,她都恨錯了人。

真可笑。

江瑜蹙了蹙眉,抱起貓往屋子裏走,沒片刻,江南也起身回了房間。江瑜擔憂地望一眼遠處的磚瓦之上,也不知道言溫松此刻是否順利。

她將門留了條細縫,窗戶也打開一些,隨時聽著外面動靜。

江瑜沒有點燈,怕言溫松突然回來被人瞧見。她在窗邊坐了半個時辰又半個時辰,感覺他再不回來天都快要亮了。

窗檐下忽然傳來細微的動靜。

言溫松從窗戶裏跳進來。

他沒料到梁王與李洪濤去祠堂那麽晚,以至於他回來都晚了一些。

眼下好消息是知道兩冊賬本被放在什麽地方,但壞消息是他方才將兩邊的布局查看了一遍,若想進去把東西帶出來,很難不被人發現。

得想個辦法。

江瑜瞧見言溫松完好無損回來了,提著的心終於放松下來,她快速撲到他懷裏,用力摟了一會兒,等情緒徹底平靜了,才借著月色去看他的臉。

言溫松見到她那雙貓瞳,便忍不住想起李洪康院子裏發生的事,臉色漸漸沈下去。

“夫人半夜亂跑出去,讓爺白白擔心了一場,該怎麽懲罰才好?”

江瑜一呆,立刻往後退了退,警惕地盯著他,口中卻緊張地喊夫君,見喊一聲沒有用,她又喊了第二聲,第三聲。

言溫松絲毫不為所動,他慢條斯理換回舒適的寢衣,然後慢悠悠坐在榻邊,朝她招了招手,“我給夫人三個數的時間,若不乖乖過來受罰,這懲罰就得翻倍。”

江瑜軟軟鼓著兩腮,磨磨蹭蹭往那邊去,到榻邊時,她突然捂住肚子說疼。

可惜,言溫松只是饒有興味地望著她,而後擡起手,江瑜哆嗦了一下,以為言溫松要打她。言溫松確實想打她,卻不是打臉,而是……

他微微撐開雙腿,把江瑜拉過來,兩條長腿輕而易舉就將人束縛住,使得她哪也去不了。

沒一會兒,江瑜下身就被扒得光.溜一片。

言溫松熟練地將她按在大腿上,江瑜的肚子則卡在他的長腿間,饒是屋內沒有燈光,她依舊羞得急赤白臉。

言溫松不緊不慢把她身上的羅裙推至腰間,露出兩抹玉團,而後將帶有薄繭的大掌輕輕覆蓋上去,連嘖兩聲道:“上次打了八下,這次翻倍,夫人欠爺十六下,記清楚了沒有?”

江瑜面頰漲紅,兩只小手按在地面上,她在心裏已經用一堆詞匯將言溫松罵個遍,開口卻是:“記,記清楚了。”

說完聽見頭頂上方落下了一聲輕呵,言溫松一邊撥弄著她的兩團軟軟,一邊命令道:“自己數,錯一個,罰十下。”

江瑜面色白了白,點頭前巴掌已經‘啪’一聲落了下來。

她整個人都跟著顫了一下,只這一下,她就感覺那裏尖尖地疼。

言溫松聽見她淺淺的抽泣聲,動作頓了頓,手指轉移了方向,他將大掌輕輕覆到江瑜的脖頸前,把她腦袋往上帶一帶,聽見她吸了吸鼻子。

言溫松嘆息一聲,溫柔地吻了吻她氤濕的眼角,低聲道:“才一下就哭成這樣了,夫人是故意想惹爺心疼,好讓爺輕些打那十五下。”

江瑜臉上絲毫不見被看破的窘迫,她軟軟地臉蛋湊過去,用鼻尖碰了碰他的,嬌嬌地哀求,“好不好呀,夫君。”

“本夫君覺得不好,夫人還是好好受著吧。”他說完將手掌從她脖頸上移開,繼續摸向那片柔軟。

“啪——!”

言溫松吩咐冬子去外面買了兩冊假賬本回來,打算晚上過去調換掉,可若想神不知鬼不覺拿到真賬本,有些難度。

書房與祠堂門口都有侍衛重重把手,他們不可能同一時間把所有人放倒而不被發現異常。

可即便一切順利,也只是晚幾天事發而已。

其中最難的是,怎麽在事情後帶所有人安全逃出府。

他與黃啟善商議一番,如果能不動福州府的兵馬智取是最好的,因為誰都不知道梁王此番過來,有沒有暗中帶兵將。

兩人最終決定用火攻。

晚間,言溫松剛與冬子吩咐完一會兒的行動,李洪康的小廝來報,說是梁王設宴邀請他與黃啟善前去,這一次,江瑜也在其列。

這梁王怎麽又設宴了?

黃啟善從屋內出來,與他對視一眼,往那邊去了。

言溫松蹙了下眉心,看見江瑜正在屋子裏與白貓玩,她好像天生就吸引這些小動物。

三人到時,發現前廳只有梁繼懷、李洪康和李敏才,四周站著許多丫鬟伺候,一隊丫鬟將珍饈鋪好,便魚貫而出。

梁王舉杯道:“聽說二位是來查敏才的案子?查得怎麽樣了?”

黃啟善還未開口,李敏才先出聲了,他擡起自己尚臃.腫的左手腕,憤憤不平,“梁叔,他們把我的手擰傷了,這賬還沒算呢,想提審我,最起碼得等傷勢好了!”

梁王尋聲望過去,果然見到李敏才肥碩的手腕上正纏著紗布,腫得竟比拳頭還大。

“這是怎麽回事?”梁繼懷假惺惺詢問。

言溫松道:“昨日下官與府上小公子發生了點口角,不慎將其扭傷。”

“你那是不慎?”李敏才眼睛終於瞪大了點,好歹能讓人瞧見裏面的眼珠子了,怒道:“你讓我不慎一下試試!”

言溫松笑了笑:“李公子若有雅興,不如等宴會結束再與在下切磋。”

“好了,既然是小輩們的私事,就由你倆私下和解。”梁王打斷兩人的你來我往,繼而吆喝道:“大家繼續喝酒吃菜,二位好好嘗嘗嶺南的菜式。”

言溫松與黃啟善應聲喝了杯酒。

江瑜也夾起了一筷肉丁,往口中放去,她嚼了嚼,覺得味兒有點鹹,不如糕點好吃,她這麽想著,再又吃了兩筷子食物後,終於忍不住將玉著伸向角落裏香軟的棗泥糕,夾了起來。

梁繼懷與李洪康喝著酒,同時拿餘光瞥過來。

言溫松註意到兩人的視線,不知為何,竟有些心神不寧。

他睫羽顫了顫,忽然不動聲色將自己的手臂往江瑜那邊碰了下,江瑜剛夾起來的棗泥糕就那樣不穩地掉落到了地上。

江瑜呆楞楞地望著那塊糕點,心裏忍不住可惜。

卻在這時,她瞧見一路偷跟過來的那只白貓,白貓看見地上的糕點,猛地從草叢裏竄出來,叼著躲在江瑜桌案下偷吃。

梁繼懷與李洪康臉色大變,然而事情想阻止已然來不及。

那只貓在吞下一口棗泥糕後瞬間身子倒地,抽搐著,口吐白沫。

江瑜被這一幕嚇到了。

手裏的玉著不知不覺間滑落下去。

言溫松見狀,下意識瞥向高坐在首位的梁王,與此同時門口突然出現幾十名黑衣侍衛。

——這是一場鴻門宴。

黃啟善很快意識到這個,突然冷笑出聲,“真沒想到梁王也會用這種不入流的手段。”

梁繼懷赫然起身,“黃大人來此怕也是陽奉陰違吧!”

說罷,示意侍衛先把人抓起來。

江瑜面色一白,攥緊了言溫松的手,黃啟善也在這時警惕盯向不遠處的侍衛。

梁繼懷大笑,重新坐回去,等著看三人束手就擒。

然而變故就在下一刻發生了。

空氣中忽然傳來一股濃烈的煙味,像是有什麽東西燒焦了。

一名侍衛慌慌張張跑進來報:“大人,院子失火了。”

李洪康臉色大變:“哪個院子?”

“您的院子還有祠堂!”

轟——!

李洪康快速跑了出去,梁繼懷意識到不對時,言溫松與黃啟善已經帶著江瑜出了前廳。

外面打鬥聲一片。

江瑜被言溫松牽著往府門的方向跑,她慘白著臉,濃霧彌漫,她有些看不見周圍的景象,只能聽見言溫松虎嘯過她耳際的呼吸聲,以及……

他殺人的聲音。

一滴又一滴的血水噴到自己的臉上,江瑜怔怔用手去抹,卻越抹越多,越抹越亂,她不知道這裏面究竟有多少人的血,抑或……

有沒有言溫松的血。

言溫松驀地將她抱了起來,她嚇得趕緊摟住對方的脖子,聽見他用極快的聲音說,“一會兒你坐上馬車,不要回頭,等處理完事情,我再去尋你。”

江瑜心跳立刻快了起來,問他:“為什麽不一起走?”

“一起走目標太大。”言溫松說完,聽見冬子趕過來的聲音,他駕著馬車,上面還有春生,兩人快速扶著江瑜往馬車上去。

江瑜牽著言溫松的手不願分開,可她清楚自己不會拳腳功夫,留在這裏只能給人添亂。江瑜擦了擦眼淚,強行讓自己將所有洶湧的情緒掩下。

她紅著眼睛,怔怔望著言溫松,顫著聲音道:“言溫松,你不許有事!”

“聽見沒有,不許有事!”她又喊了一遍,言溫松淡淡嗯了聲,在冬子與春生過來拉人時,突然盯著江瑜的臉,說了一句:“如果我出事了,你們就去福州,福州府尹會護送你們回城,來的時候,你也見過。”

若腳程快一些的話,福州的兵馬已經在路上了。

江瑜剛壓下去的情緒猛地湧了上來,言溫松已經松開了她。

春生扶著她坐上馬車,冬子在前面駕馬,車軲轆快速轉了起來,急切地往人少的地方駛去,江瑜撩起帷幔,看見言溫松回了府尹,身影很快消失不見。

黃啟善按照他說的,已經趁亂將書房裏的賬本拿了出來,而祠堂那邊火勢太大,尚未來得及去,言溫松望了一眼不斷倒塌的房梁,猛地沖了進去。

黃啟善阻止已晚,他只能在外面與人拼殺,為他爭取一點時間,然而皇城來的侍衛武力固然好,也擋不住源源不斷的敵人。

言溫松捂著口鼻,小心翼翼避開四周掉落的火物,找到佛像後面的機關,順利將裏面的半策賬本取出來,他稍微松口氣,轉身往外走。四周火勢越來越旺,熱烘烘烤著人,言溫松頭頂已然冒出密汗,他註意著頭頂的房梁,快要沖出去時,一把利箭忽然射了過來。

他猛地望過去。

是言瑫。

他在人群後方,手裏正拿著一把彎弓,他直勾勾盯著言溫松,眸底扭曲的嫉妒與恨意再也掩藏不住。

隨著一箭又一箭落下,四周本就脆弱的屋脊倒塌的速度愈發加快。

言溫松把賬冊揣進懷裏,接住飛來的箭羽,揚手將快要摔倒的屏風釘了回去。就在他快踏出祠堂時,言瑫驀地對準他頭頂前方搖搖欲墜的橫梁,射了出去。

言瑫心裏暢快極了,今日之後,言府誰也別想再與他爭!

言溫松,你早就該死了!

可誰都沒有想到,在那根利箭射出去的瞬間,一抹水藍色身影突然從人群裏沖了出來,擋住了那只箭。

江南聽見了箭刃入肉的聲音。

她難受地張了張嘴,去看自己的胸口,那兒正插著一根血淋淋的箭矢。

言瑫微怔,瞳孔下意識縮緊了。

江南想要轉身去看言溫松,然而身體支撐不住疼痛,直直向後仰倒下去。

言溫松心臟像是被什麽東西刺中了一樣,所有記憶一瞬間湧了上來,他頭痛欲裂,身體卻先一步竄了出去。

“喃喃!”他快速接住人,把人摟在懷裏,去攥她的手。

江南聽見他緊張的聲音,還有自己的乳名,只是慘白地笑了笑,“你不是他。”

言溫松,你不是他。

你若是他該多好。

該多好呀。

言溫松此刻腦中有些混沌不清,聽到她的話,心口傳來陣陣鈍痛。江南看見他眼角滑落的淚水,僵硬地用手替他抹掉,讓他別哭。

她馬上就去陪他了。

是喜事呀。

哭什麽。

言溫松甩了甩腦袋,讓自己清明一些,江南看見他掙紮的模樣,苦澀地笑了下,淚水還是不爭氣湧了出來,她將洶湧的情緒隨著喉間血水一起咽下去,顫著聲音道:“言溫松,你,你能不能…答應我…一件事情。”

“你說。”他按住腦袋,難受地從喉嚨裏悶哼一聲。

江南努力去攥他的手,顫抖道:“求你饒……饒了我母親,我…我替她償…償命了。”

她說完眸底浮現哀求,緊張地望著他。

“……求你了。”

言溫松咬破了自己的舌尖,終於找回些許理智,他急速喘著氣,在再次失去清明前,終於僵著下頜骨,嗯了聲。

“謝謝。”江南瞳孔在聽見那句話後,像是快要渙散了。

言溫松聽見她說:“好想…再看一次…帝女花,在重陽節……”

她眼角滑下一滴淚,手腕漸漸落了下去。

今晚的月亮殘缺了一角,如記憶中那樣薄薄地掛在天邊。

那個深冬,言二郎冒著嚴寒來看她,他身上都是外面濃重的寒氣,怕過到她身上去,便將自己在爐火邊烤暖和了才敢靠近她。

那天,他帶了些上好的補藥過來,裏面有好多燕窩。

江南喜歡吃燕窩,言家天南海北地做生意,自是不缺這些東西,言溫松經常差人去尋一些品質上佳的血燕過來,說給她補補氣色。

江南聽話地由她一勺一勺餵給自己,讓他也喝。

他知道言二郎早就吃膩了,可她就想看他皺著眉頭吃下,吃完還要說好吃。難得見到向來傲慢的言二郎會自願吃癟,每當這時候,江南就知道自己在言二郎心裏的位置一定很重要。

很重要。

言二郎臨走時,問她想要什麽樣的聘禮,江南心裏樂開了花,卻還要在嘴上說,想娶自己的人那麽多,可不是輕輕松松就能娶到的。

言二郎仿佛從來沒有在意過揚州城的世家子弟,他覺得除了自己沒有人配得上他的喃喃。他的回答也永遠聽起來讓人感覺自負。

想揍他。

他說,除了他,誰敢娶她,就把誰揍趴下,還要把人掛在湖面上,這樣,就沒人敢要她了。

江南喜歡看他永遠不可一世的樣子,一擡眼,一揚眉,均是少年人的驕傲,也是自己放在心裏的少年郎。

她將自己夢魘的事情告訴了他。

言二郎立在門邊,低低沈吟著,忽然一擡手指向不甚明朗的月亮,望著自己說,你看不見我的時候,就擡頭看它吧,我會在那裏,會一直陪著你。

月寄相思。

江南還記得,他那時候正是一身白衣,皎皎如月……

也如今晚的月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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